驳“我国第一代核潜艇模仿美国核潜艇儿童玩具”的谎言

中国第一代核潜艇核动力创业史

陈善科 陈晋南

2025年，陈善科与909基地核潜艇雕塑合影

2023年6月29日，陈晋南参观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留影

少数媒体为了博人眼球、哗众取宠，大肆宣扬我国第一代核潜艇是凭借两张模糊的图片和一个美国核潜艇儿童玩具设计建造出来的。看似大长了国人志气，灭了敌人的威风，实则是否认核潜艇研制的艰巨性和复杂性，贬低和丑化中国核潜艇的真实水平，抹杀了我国第一代核潜艇广大研制人员和核潜艇官兵的辛勤付出和巨大贡献。

核潜艇研制人员坚忍不拔，求真务实，刻苦钻研，团结协作，拼搏奉献，成功地研制出中国第一艘核潜艇，于1974年8月1日正式交付海军，我国成为继美、苏、英、法后第五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从1958年9月开始研制至今60多年了，国务院、中央军委核潜艇领导小组的成员兼办公室主任陈右铭、第一代核潜艇的4位总设计师和许多老专家、老领导均已作古，我们这些八九十岁的耄耋老人，有义务、有责任实事求是地把他们研制核潜艇的战斗历程和贡献记录下来，正本清源。

我们怀着对已故老领导、老专家的怀念与崇敬心情，试图以潜艇核动力创业史来记述核潜艇研制的部分历程，弘扬核潜艇精神。由于笔者的水平和手边的资料有限，遗漏和错误肯定不少，诚望各位老专家、老领导、老同事和广大读者批评指正。

一、初探核潜艇奠基核动力(1958.9—1963.9)

1.从十八棵青松到二百名壮士

1958年6月27日，聂荣臻元帅呈报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关于开展研制导弹原子潜艇的报告》。周恩来总理、邓小平总书记做了批示，其他有关中央领导传阅后，毛泽东主席圈阅批准。根据报告中的提议，由罗舜初组长、张连奎副组长、刘杰、王诤组成核潜艇研制工程4人领导小组，负责筹划和组织领导核潜艇研制工作。

1958年7月，中共中央批准研制核潜艇，海军和一机部联合组建了核潜艇总体设计组(从10月份开始对外称造船技术研究室，代号07，1960年改为09研究室)。海军舰船修造部副部长薛宗华为研究室负责人。陈春树、郭作东、李建球是造船技术研究室最早的成员。七月中下旬，以这三位技术骨干为主搭建起的研究室，立即开展工作。到年底，研究室初具规模：室主任薛宗华大校，支部书记曹垒，下设核潜艇总体科、轮机科、电器科，分别由张景诚、陈志捷、林龙济任科长。李建球、陈春树、郭作东任副科长。修造部领导特别尊重外来专家，本部技术骨干一律担任副职。在薛宗华主任的领导下，研究室论证了水滴形艇型和核潜艇总体布置方案，提出了核动力装置的技术要求。

1958年9月，二机部设计院(简称二院)组建了潜艇核动力设计组。组长赵仁恺，组员有韩铎、周永茂、董茵、李乐福、蒋滨森、昝云龙等18人，开启了潜艇核动力的研发历程。除1956年就参加核工业建设的组长赵仁恺35岁外，其余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从著名高校毕业或留学苏联归来的20多岁的年轻人，他们是我国最早研究潜艇核动力的十八棵青松!

设计组成立后，他们起早贪黑，放弃星期日，到各大科技图书馆查阅潜艇的相关资料，还到海军基地的常规潜艇上调研和体验生活。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他们整理出32个技术问题和6条意见，作为向苏联提出技术咨询和谈判的提纲。1958年10月20日至12月21日，连培生、黄祖洽、赵仁恺、董茵等科技人员随同聂荣臻率领的国防科技代表团访问苏联。苏联拒绝讨论核潜艇问题，让他们参观了列宁号原子破冰船、世界第一座实验核电站、和平号材料试验堆等核装置，获得了很多核动力方面的知识。

1959年2月12日，潜艇核动力研究设计组划归原子能研究所(代号401所，现名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十二室，室主任连培生，副主任屈智潜、孟戈非。十二室设五个大组，核动力组为第五大组，由李毅副所长和孟戈非副主任直接领导。赵仁恺任第五大组组长，李乐福任副组长，下设反应堆理论、热工、设备、回路、自动控制、屏蔽防护等10多个专业组。到4月下旬，第五大组增加了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朱起鹤教授带领的30多名师生和一机部等单位来学习种菜的人员，增至200余人。二百壮士认真学习有关专业知识，利用401所的有利条件开展研究设计工作。当时没有电子计算机，为了验证收集到的某种物理计算方法，只能不停地摇几个星期手摇计算机来确定某个参数。他们还与科学院有关研究所、北大清华等十几所高校，一机部、冶金部、化工部等单位协作，以各种方式请他们参与研究设计或进行新材料、新设备的研发和试制工作。

2023年6月29日，陈晋南参观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留影

1959年6月20日，苏共中央给中共中央的信中提出停止向中国提供原子能技术援助。10月，赫鲁晓夫访华期间，周总理和聂荣臻元帅在与他谈话时提出核潜艇的技术援助问题，赫鲁晓夫却轻蔑地说：核潜艇的技术复杂，你们搞不了，花钱太多，你们不要搞。并拒绝向我国提供核潜艇的技术援助。为此，毛泽东毅然发出誓言：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这既表明毛泽东的气魄和决心，更说明研制核潜艇的困难之大。

2.《潜艇核动力方案设计(草案)》的诞生

1960年3月，国防科委提出了核潜艇研制要以堆为纲，船、机、电、弹紧紧跟上的方针，为核潜艇研制指明了方向。搞潜艇核动力研制的人员深知责任重大，加快了设计步伐，在过去一年多工作的基础上，经过3个多月的日夜奋战，于6月下旬完成了《潜艇核动力方案设计(草案)》，得到了宋仁穷、刘杰、钱三强等部领导和专家们的充分肯定。当时是国民经济最困难的时期，物质极其匮乏，很多人因营养不良而生病，全组45名技术骨干中肝炎13人、浮肿14人，占60%。反应堆专业组14人中就有11人生病。他们怀着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拼搏，完成了任务。

按照国防科委和海军的审查意见，与海军造船技术研究室(09研究室)一起，分数路调查了全国科技和工业水平，修改和完善了设计(草案)的参数，1961年7月上报09工程领导小组。该方案设计当时是作为草案上报的，但在后来的实践中没有什么重大的反复，这证明它在总体上是可行的。这就为以后的研制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1]

在提出《方案设计(草案)》的同时，还提出了建造1:1核潜艇陆上模式堆的报告，1961年初，第五大组部分人员随孟戈非调到二院工作，孟戈非任二院副院长带领李乐福、刘肇春等7人到黑龙江、吉林两省选点，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选定吉林省的白城市作为反应堆研究基地和陆上模式堆基地，很快获得二机部批准，开始规划设计。由于国民经济严重困难，为了贯彻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中央决定缩短战线，集中力量搞原子弹和导弹，核潜艇工程暂缓，只留少数骨干力量坚持核动力装置的调研和初步设计工作，1962年初，撤销了白城基地。潜艇核动力的研究体制和领导隶属关系从此多次发生变更，研究经费严重不足，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困难。

3.47-1室和09研究室厉兵秣马

1961年2月10日，二机部决定将第五大组大部分技术人员调到原子弹研制第一线、哈军工师生等外来学习人员回原单位后，第五大组缩编至60余人，其中29人随赵仁恺到二院支援军用生产堆设计工作，留在401所的人员组成独立的核动力设计组，赵仁恺任组长，两边兼顾，彭士禄任副组长，受401所和二院双重领导，继续进行核动力关键项目的研究工作，但不列建堆计划。

1961年6月7日，国防部舰艇研究院正式成立，番号国防部第七研究院，院长刘华清、政委戴润生、副院长于笑虹。09研究室划归国防部第七研究院，代号总字906部队6分队，室主任周圣洋，政委苏萍，副总工程师黄旭华。

1961年深秋，赵仁恺被正式调任二院四室副主任、副总工程师，11月14日，47-1室在原子能所成立，彭士禄临危受命，任47-1室(代)主任，李乐福任副主任，韩铎、潘系人、高云鹏、蒋滨森分别任反应堆物理、结构、回路、控制组组长。

1962年3月，09研究室完成了《原子导弹潜艇初步设计基本方案(初稿)》。同年5月，二机部为了集中力量搞原子弹研制，打算砍掉47-1室。在部大楼和原子能所分别召开了座谈会，广泛征求意见。孟戈非、李毅、邓照明等局级干部，彭桓武、赵仁恺、彭士禄、符德璠等专家都反对砍掉47-1室。47-1室的技术骨干高云鹏慷慨陈词：我们的要求不高，只要国家发给工资和粮票就行。科研经费可以暂时不要，仍然可以搞调研、搞方案、搞设计、搞计算，等到经济好转了再上马。表达了全室人员的心声。1962年7月20日，海军党委和二机部党组联合上报[(1962)党发特字第001号]文，决定47-1作为原子能研究所的一个核动力研究室，坚持进行研究设计工作，逐年稳步发展。每人每月只有8元钱办公费，进城出差都很困难。他们刻苦学习核动力专业知识和英语，积累了大量核电站与核动力有关的研究设计资料，保留了一批重要的和周期长的研制项目，培养出一批精通核动力技术的专门人才，为核潜艇上马做好了技术储备。

二、合二而一攻难关兵分两路上战场(1963.10—1965.5)

1.潜艇核动力研究所(十五所)成立

1963年3月19日和21日，周恩来总理主持中央专委第四、五次会议，会议决定核潜艇工程暂时下马，要求海军党委和二机部党组就如何保留研制核潜艇的技术骨干以及研制方向问题上报中央专委。海军党委和二机部党组于6月17日向中央专委呈送了《关于原子能潜艇动力工程研究设计工作的请示报告》。7月26日至27日，周总理主持中央专委第六次会议，批准了该报告，决定由国防科委七院09研究室与二机部47-1室合并组成潜艇核动力工程研究所(国防科委第七研究院第十五研究所)。10月19日，总参决定：47-1室与国防科委七院09研究室合并，组成七院十五所，代号总字907部队，共160多名技术干部。除少数人员外，全部穿军装、授军衔。不久后，七院三所的三一室也并入十五所，到1965年5月底，发展到500人左右。这是09工程自1958年9月上马以来，首次将潜艇核动力和核潜艇总体两大研究室合并成一个独立的研究所，将一回路、二回路两大专业合并成一个研究室，对潜艇核动力的研究设计和建造具有重要意义。

十五所下设五个研究室、四个科和一个办公室。上校周圣洋、中校杨履新为副所长，中校苏萍为副政委，中校冯寿章为政治部主任，中校彭士禄、少校黄旭华为副总工程师。

反应堆物理室即一室主任韩铎、副主任昝云龙。反应堆结构室即二室主任陈志捷、副主任潘系人。动力装置室即三室主任李乐福、副主任高云鹏。自动控制室即四室主任郭作东、副主任李宜传，反应堆热工室即三一室主任杜文渌。

总体科黄旭华兼科长，计划科王梓生任科长，情报科张廷阁任科长，行政科孙斌久任科长，办公室王建明为负责人。因十五所是正师级，周圣洋是上校、准师级，其他人级别不够，都是副职，总工程师必须是正教授级。

2.潜艇核动力研究所砥砺前行

1963年1月，七院改为国防科委领导，受海军指导，部队番号及领导班子不变。同年3月，中央专委第四、第五次会议原则同意海军党委和二机部党组在1962年7月20日上报的请示报告。暂时停止导弹核潜艇的全面研制工作，习惯上称下马。但是，批准保留少数核潜艇研究的技术力量，继续从事核动力装置和潜艇总体等关键项目的理论研究和实验，为设计试制核潜艇做准备。

10月，中央专委批准二机部原子能研究所反应堆工程研究室潜艇核动力设计组(47-1室)与国防科委七院09研究室合并，成立潜艇原子能动力工程研究所(番号为国防科委七院十五所)。由副所长周圣洋、副政委苏萍、副总工程师彭士禄、黄旭华组织科技人员开展潜艇核动力装置总体方案的论证、设计工作。

十五所成立后，分赴东北、华北、上海、武汉等地区和城市与09工程大协作的工厂、研究院所调研，全面掌握了压力容器、主泵、蒸汽发生器、稳压器等核动力装置重大设备和压力容器不锈钢、燃料元件，包壳锆-2合金等特殊材料的研制情况及关键问题，提出意见和建议，推动了研制工作的进展，取得了一些初步成果。

在各专业多年调研和讨论的基础上，以在现实基础上力求先进的指导思想，重新论证了核动力装置的主参数、主方案。通过方案论证，靠拉计算尺和手摇计算机算出了10多万个数据，建立起核动力装置的主要算法，成功确定了第一代核潜艇的总体性能、核动力装置的主要参数和基本设计方案。包括核潜艇的舱室数量，核动力装置在哪几个舱位，艇体的最大直径，最高航速，舱室耐压壳体的直径和长度限制等09工程的许多重大技术问题。1964年1月，二机部成立反应堆工程研究所(代号194所)，担负核潜艇动力堆和其他堆型的研究工作。1964年6月14日，陆上模式堆方案审查会审定了首艇核动力装置的主参数和主方案。同年底，全面完成了各专业的方案设计，为核潜艇重新上马做了最充分的技术准备。

3.兵分两路，创新协同攻难关

1965年3月20日，由周恩来总理主持的中央专委第11次会议批准核潜艇工程上马，重新列入国家计划，十五所划归二机部建制，对外称北京十五所。要求二机部1970年建成核潜艇陆上模式堆(从1968年开始，才开始有715、719等称谓)。6月，以第七研究院一所二室和十五所总体、船体专业为基础，组建了核潜艇总体研究设计所，即第十九研究所，后取代号719所。

1965年6月1日，国防科委集体转业，七院并入六机部，但十五所划归二机部，改名第二设计院二部，对外名称北京第十五研究所。周圣洋任二院副院长兼二部主任，苏萍任党委书记，杨履新任副主任，彭士禄任副总工程师。还将正在参加军用生产堆设计建造工作的赵仁恺调回十五所任副总工程师。彭士禄和赵仁恺两位著名的核动力专家因核潜艇而结缘，核潜艇下马时分开、重新上马时又再次汇聚。彭士禄有胆有识，敢于担当敢拍板;赵仁恺谦虚谨慎，求真务实决策准。两人优势互补，是不可多得的好搭档，是909基地的两大功臣和泰山北斗，是我国核动力科学与工程研究设计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为我国的核潜艇作出了重大贡献。

三、909基地军民会战协力建成模式堆(1965.6—1970.11)

1.筚路蓝缕建设基地

1965年8月9日和10日，周恩来总理主持中央专委召开第13次会议，批准六机部《关于研究制造核潜艇的请示报告》和二机部《关于原子潜艇陆上模式堆建设地点和协调问题的报告》，决定核潜艇研制分两步走，第一步先研制反潜鱼雷核潜艇，第二步再研制导弹核潜艇，并要求鱼雷核潜艇于1972年下水试航，同时进行核潜艇的陆上模式反应堆和海军核潜艇码头基地的建设;并决定建立远洋靶场测量船队。这次重要会议的召开被视为中国第一代鱼雷核潜艇正式开始研制的时间。

9月，以二机部核动力研究所，即北京十五所为基础，成立二机部909核动力研究设计基地。1973年更名为二机部第一研究设计院，1982年更名为核工业部第一研究设计院，1990年更名为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

1965年10月，十五所总体科的10多人与七院一所二室等有关单位合并，成立核潜艇总体研究设计所(十九所)。夏桐任所长，王诚善、宋文荣任副所长，尤子平、黄旭华任副总工程师。潜艇核动力和核潜艇总体兵分两路，各自进入攻坚克难的实战阶段。

1965年底，潜艇动力研究设计基地代号909基地的总体工程开工。为了保密，909基地对外名称为西南水电研究所，通信地址成都291信箱。基地分为两部分：紧邻成昆铁路，位于夹江与峨眉两县交界处10余平方公里的狭长荒丘地带为2号点，建设核动力研究实验室和办公、生活区。与2号点相距约20公里的大山深处为1号点，这里紧邻青衣江，水源充足且非常隐蔽，适宜于建造陆上模式堆。

根据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最高指示，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和边勘测、边设计、边施工的指导思想，10月初，开始征地、居民拆迁、修建2号点到1号点的双(福)木(城)公路和厂区三通一平等工作。根据总体规划，要在2号点建造反应堆物理、热工、水力、结构、回路、自动控制等14个实验室和1个附属工厂。执行彻底分散和勤俭节约的原则，这些实验室分布在近10平方公里的数个山沟里，半埋式或全埋式建筑每平方米造价200元左右(不包括内部设施)。外部土地掉渣，内部安装质量较好符合设计要求。其中五个重点试验室有的是国内没有，有的达到了国内同专业的先进水平。随着试验室的陆续建成，科技人员逐步从北京转移至基地，做了大量的试验和实验，为陆上模式堆提供了可靠的设计依据，验证了核动力装置主方案、主参数的可行性和安全性，积累了高温高压回路的运行经验，为陆上模式堆的建造提供了重要的技术保证。

办公和生活用房也在加紧建设，住房全是用土沙块建成的干打垒，每平方米造价只有25-35元，面积小，质量差，阴暗潮湿，经常漏雨，住房无厕所，给工作生活都带来了很多困难。随着办公楼、设计楼、宿舍、医院、学校、幼儿园与各类生活设施的陆续建成，为十五所所部和在京员工搬到基地创造了基本的工作和生活条件。

2.排除干扰精心设计

1965年3月20日，中央专委决定09工程再次上马后，在论证方案时，先后发生了要不要建陆上模式堆和建造什么样的模式堆的激烈争论。彭士禄、赵仁恺等人强调，潜艇反应堆是核潜艇的心脏，必须具备体积小、重量轻、功率大、耐冲击、耐摇摆、机动性和安全可靠性高等特点。1:1陆上模式堆是包括反应堆在内的核动力装置，是一项技术十分复杂、难度极大的系统工程，是确保核潜艇一次成功的唯一途径。有的专家提出的一体化方案虽然先进，但缺点也很突出，不符合我国工业基础的实际情况，也不便于检修。因此，北京十五所的陆上模式堆分散布置方案，得到钱三强等专家的支持，周总理和聂帅的认可。二机部正式上报6天后，就得到中央专委和中央军委的批准。

1965年下半年，核动力装置进入初步设计阶段，为了保证核动力装置的系统和设备在核潜艇的三个动力舱中既能满足总体尺度的要求，又能为设备设计制造提供尺寸的限制和安装要求，特地制作了三个动力舱的1:10模型，为核动力装置的施工设计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为了保证设计的质量和进度，彭士禄创造性地建立了静态和动态主参数计算法，将算出的100多个数据分配给各专业，然后再反馈回来给予确定。如反应堆的工作压力，是关键参数之一，他论证了可选取的压力范围，否定了某杂志报道的列宁号破冰船200个大气压，选用了合理的压力值，从而保证了设计的顺利进行。

1966年9月，六机部成立核潜艇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11月1日，六机部(1966)69字1137号文通知成立六机部核潜艇工程(09工程)领导小组，负责核潜艇研制工作的组织管理和协调抓总。组长方强，副组长傅继泽、刘琪生、刘放，成员有相关部委领导，办公室主任陈右铭，副主任黄德行。

1966年11月初，赵仁凯兼任陆上模式堆工程工艺设计和土建设计队队长，带领数十名技术人员进驻1号点现场，在工作、生活条件都极其困难的情况下，根据实地勘测、气象、水文、放射性气体排放标准等要求，最终确定了模式堆厂址、烟囱高度，开始了工程设计。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全国许多09研制单位的领导干部和技术骨干受到冲击、靠边站，很多研制项目处于停工停产状态。为了扭转这种局面，因所谓的二月逆流被批判，处境已十分艰难的聂荣臻元帅不顾个人安危，于1967年8月30日签署了中央军委《特别公函》。09工程办公室立即组织专人到全国各地宣讲，反响强烈，统一了人们的思想，齐心协力建造核潜艇和陆上模式堆。促使对立的两派联合起来，保证了09设计和研制工作的继续进行，对工程的进度和质量起了相当大的促进作用。

为了避开文革动乱的冲击和干扰，在09工程办公室的帮助下，彭士禄曾带领李乐福等100余名技术人员秘密转移到北方的半海岛搞设计。在全所科技人员和广大工人、干部的共同努力下，1967年完成了扩大初步设计，1969年完成了全部施工设计。

反应堆是核潜艇的心脏，堆芯物理设计的合理性对潜艇核动力装置的安全性具有决定性作用。为了找出最佳的堆芯布置方案，反应堆物理室全体人员在韩铎、昝云龙主任的领导下进行了一系列的理论计算和实验验证。1965年以前，主要靠手摇计算机完成，既费时又费力，1967年6月北京620会议后，在国防科委的安排下，我国当时最好的4台计算机有3台为09核设计服务，物理室理论组人员常常通宵达旦地在计算机上工作，基地计算机室建成后，安装的108乙机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为了校核改进设计中的理论分析模型和进行临界试验，物理室还专门建造了一个1:1特大型零功率装置，做了不同工况下的大量实验，通过理论计算和实验验证，改进了堆芯布置方案，保证了陆上模式堆物理启动和功率提升试验的安全，大幅缩短了启动时间。如果没有大型电子计算机和各种试验装置作验证，根本不可能设计出核动力装置和核潜艇。

3.八千军民大会战胜利建成模式堆

1968年1月，陆上模式堆正式开始土建施工。2月8日，中央军委109次常委会讨论批准国防科委成立核潜艇工程办公室，由海军、国防科委、国防工办和六机部的人员组成，陈右铭为主任，陈世谦为副主任，负责核潜艇研制工作的组织管理和协调抓总等日常工作。为了加强领导，国防科委和二机部成立了工地指挥部，何谦(二机部办公厅副主任，曾任周恩来秘书)任指挥长、国防科委张志信任政委。何潜带领二机部所属的三个建筑、安装公司，先后抽调二百多名技术工人和工程技术人员，成建制地陆续进入工地。

虽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仍无法排除文革的严重干扰，两派对立，窝工严重，进度很慢，到7月初，模式堆的基础才挖了一个不足1000立方米的基坑，工程进度比计划要求推迟了一年。1968年7月18日，毛泽东主席签发了中央军委、中央文革给成都军区的电报，内容为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批准的09工程是国防科研尖端项目，在四川建设的基地是09工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为加强领导，决定由成都军区指派一名师级干部任工地军管会主任，军管工作人员也予适当增加，另调一个营支援该基地建设这就是著名的7.18批示。

同年4月，在室主任曹关平、支部书记吴继胜的率领下，组建不久的196运行室从北京开赴基地，其中30多人是从原子能所选调的具有丰富的反应堆运行或检修经验的优秀科技人员和技术工人，他们到达基地后，立即开始编写运行大纲和技术培训，到各大设备制造厂熟悉设备的构造、性能和原理，参加设备验收等工作。

8月，715所划归海军领导，9月3日下午，一趟由绿色客车和黑色闷罐车组成的军用专列满载着715所所部、全体员工和部分家属从北京西直门火车站秘密出发，经过数天日夜兼程，与基地工作的员工会合，开始了715所艰苦卓绝的新征程。1969年6月，组建的海军核潜艇部队接艇队在杨玺艇长、崔桂江政委的率领下来到陆上模式堆基地，学习参加核动力装置的安装、调试、提升功率试验和运行工作。

在军管会主任王汉亭、工地指挥长何潜等人的带领下，8000多名军民经过日夜奋战，在十多平方公里的崎岖不平的土地上，建起几万平方米的大小建筑，10月初开始进行大规模的设备、管道、电缆等安装工作，全体工作人员吃住在现场，日夜奋战，在196主厂房施工的同时，模拟实艇的3个动力舱的耐压壳体也已运到现场，经过三个月立体交叉的拼装，把近万台设备，安装在一座座特殊的实验室里。1970年4月18日，胜利完成核潜艇陆上模式堆的安装工作。

第一代核潜艇陆上模式堆厂房

陆上模式堆现场

5月1日开始一回路辅助系统冷试车，二回路系统串水、串油和机电设备进行转动，六月上旬热试车结束。紧接着将在堆外预装好的最核心、最难安装的带有核燃料的堆芯精准地吊入压力容器内，6月22日，反应堆的堆内和堆顶安装全部完成，标志着一回路冷热试车全部结束。七月初，二回路冷、热试车全部结束。6月28日，反应堆首次安全地达到冷态临界，6月30日达到热态临界，标志着反应堆安装质量合格，具备了陆上模式堆提升功率试验的条件。

09工程办公室主任陈右铭经过现场视察和与有关方面协商，报请工程领导小组研究决定：为了加强试验的组织领导，由核动力研究试验基地(代号为909)建设指挥部军管会主任王汉亭、建设指挥部主任何谦、政委张志信，核动力研究所所长张远征、政委朱勤，副总工程师彭士禄、原所长周圣洋等七同志组成试验领导小组。为了确保试验的安全，及时研究处理试验中的技术问题，由核动力研究所的副总工程师彭士禄、赵仁恺、符德璠和各研究室的主任、副主任，在启堆试验阶段担任试验总指挥值班。

1970年7月6日，萧劲光司令员在海军第一招待所主持召开了工程领导小组会议。彭士禄汇报了模式堆建设、设备安装调试、试验计划安排、组织领导、安全措施等情况。09办公室主任陈右铭着重汇报了设备安装调试中发现的技术、质量问题及处理情况，建议同意他们的试验计划，并上报周总理、中央专委、中央军委，批准于7月18日启堆试验。领导小组会议经过研究，一致同意上报中央专委、中央军委，请示批准于7月18日启动试验。

1970年7月15日下午，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召开中央专委会议，听取模式堆启堆运行情况汇报。汇报以昝云龙为主。09办公室主任陈右铭、909基地军管会主任王汉亭，革委会主任彭士禄参加会议。7月16日上午继续开会，参加会议的还有工业部门的领导，如一机部的李水清、冶金部的陈绍昆、二机部的李觉、朱光亚、四机部的伊文、七机部的钱学森等。汇报会后，周恩来总理强调指示所有的试验要按照计划，从简单到复杂，从低功率到高功率，循序渐进。要充分准备、一丝不苟、万无一失、一次成功。周总理派专机送09办公室主任陈右铭等领导、指导专家和汇报人员到成都。7月18日，模式堆启堆前夕和调试期间，周总理通过罗舜初随时了解调试情况，先后做出不要急，要仔细做工作，把工作做好为原则的指示。

试验期间，196室的运行人员三班倒，保证核动力装置各个系统和所有设备的正常运行。196堆的设计、实验和检修人员全部严阵以待，准备随时解决试验中的各种问题。全所干部、职工总动员，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彭士禄、赵仁恺和符德璠三位总工程师吃住在现场，以便随时发现、全面分析当场及时解决试验中的问题。7月25日6时，反应堆功率达到9.6%，汽轮发电机组向电网供电。反应堆的功率水平从10%开始分9步稳步提升，在每一功率水平稳定一段时间，准确记录当时的各种现象和全部数据后，向下一步功率提升。8月30日18:30，主机达到满功率，仅用了99.15%的反应堆设计功率，反应堆的功率且有一定的裕量，说明反应堆的设计建造和运行都是成功的。10月17日至11月9日，进行了核动力装置机动性、反应堆自稳自调性能等预定的一系列试验，试验结果均达到了设计要求，完成了陆上模式堆的全部调试任务。

四、模式堆完成使命新方案蓄势待发(1970.11—1984.12)

1.会战海岛成功试航服役海军

陆上模式堆达到满功率运行后不久，彭士禄带领数十名技术骨干奔赴半海岛造船厂，参加潜艇核动力装置的安装、调试、启动和提升功率实验等技术工作，他们和造船厂、719所的广大工人、干部、技术人员、海军官兵和驻厂军代表一起日夜奋战。核动力装置的安装，调试都比较顺利。1970年12月26日核潜艇首艇下水，1971年4月1日开始系泊试验，7月1日首次实现核潜艇上核能发电，8月16日系泊试验结束，完成了全部实验任务，证明核动力装置各系统和设备的质量良好，性能基本达到设计指标。

8月18日，我国第一艘核潜艇出坞，驶向试验海区。8月23日，首艘核潜艇首次出海试航，潜艇核动力装置和各种设备经受了航行考验。自动控制专家李宜传是1958年最早进入中国核潜艇研究机构的技术人员之一，由于他长期忘我工作，最后积劳成疾，带着只有一个肾的身躯，1972年4月牺牲在海上试航的工作岗位上，年仅40岁。

1971年8月至1974年4月，两年多的时间里进行一次14个月的坞修。整个过程反复进行试验、改进，共出海试航26次，完成174项试验，总航程6027海里，经历了8级大风大浪的考验，我国自行研制的潜艇核动力装置是成功的。

从1972年开始，一院多次参加了包括深潜、长航、水下导弹发射在内的保障与技术后援工作，圆满完成了各项任务。1974年8月1日，我国自行研制的第一艘核潜艇正式交付海军，命名为长征一号，中国成为继美、苏、英、法后，第五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大幅提升了新中国的国际地位!

1979年9月8日，为了加强核潜艇的技术抓总和协调工作，国防科委、国防工办任命彭士禄为核潜艇总设计师，黄纬禄、赵仁恺、黄旭华为副总设计师。

1979年12月，进行了大量的运行试验，各类装置、系统经受了各种工况的考验，主机累计运行的里程相当于绕地球航行11圈。其中，经过连续83天不停机的运行考核，相当于核潜艇连续航行2.9874万海里，证明核动力装置的机动性、安全性良好，生命力强。在模拟运行期间，完成了530项试验项目，共进行了210项改进工作，摸清了核动力装置的主要性能，取得了堆芯全寿命周期的完整数据，反应堆堆芯的满功率寿期可延长。

2.模式堆完成使命新方案蓄势待发

一院先后完成了国家组织的一代艇反应堆的定型和改进工作，保证了后续艇的建造质量;为后续艇反应堆安装、调试进行现场技术服务，研究解决运行的问题;作为核潜艇服役的重要技术保障单位，组织300多人赴核潜艇基地参加首艇的开盖卸料工作，1981年12月打开堆盖，卸出燃料，1984年6月开始二回路拆卸工作，经检查鉴定证明，我国自行设计建造的第一个核动力装置是成功的，核燃料元件和主设备的质量都是好的。

在调查研究各种反应堆及其动力装置的基础上，开始了新型潜艇核动力装置的预研工作，技术论证了第二代核潜艇方案，确定发展大功率、长寿命、低噪音、固有安全性好、可靠性高、操作维修简便、自动化水平高的压水堆核动力装置。我国在潜艇核动力领域经历了从动力堆的研究、设计、建造、安装、调试、运行到开盖、卸料的全过程，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获得了十分宝贵的经验。

1985年，我国第一代核潜艇的研究设计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特等奖，彭士禄作为第一完成人排名第一，获此殊荣的还有黄旭华、黄纬禄、赵仁恺、周圣洋等人。

结束语

中国第一代潜艇核动力的创业史是一部充满艰辛与辉煌的历史，凝聚了无数科技工作者和建设者的智慧与汗水。虽然命运多舛，历经磨难，研究体制和领导关系变更多次，但核动力人发扬自强自立、求真务实、创新协作、拼搏奉献的核潜艇精神，不仅研制出第一代核潜艇陆上模式堆，解决了我国海基战略核威慑建设中最关键的核动力问题，还为我国的核电自主化和民用核技术开发作出了重大贡献，使909基地发展成融科学研究与工程设计于一体、军民结合的国家战略高技术研究设计院，被誉为中国核动力工程的摇篮。培养出大批技术过硬、能力超强的核动力专门人才，他们中有部长、局长、将军、董事长、总经理、院士、院长、教授、高工和身怀绝技的大国工匠、工人专家。

909基地是核动力人的第二故乡，为了我国的核潜艇事业，第一代核动力人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这里，他们不为名、不为利，不怕苦、不怕累，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年华、聪明才智、满腔热血，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还有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60年过去了，青衣江水依旧奔腾不息，带走了岁月，却带不走核动力人那些深深镌刻在干打垒与实验室、办公楼之间的足迹，他们奋勇拼搏的核潜艇精神和为核动力事业所做的贡献将永载史册。陆上模式堆虽然已经退役，但钢铁铸就的丰碑将永远屹立在国人的心里，无声地向来访者讲述着核动力人艰苦创业的故事，激励着一代又一代核动力人为了弘扬核潜艇精神，不畏艰险，敢于创新，勇攀核动力科学技术的新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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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陈善科于909基地博物馆留影

2023年6月27日陈晋南参观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留影

(作者简介：陈善科，196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1968年9月，分配到715所(现中国核动力研究院)工作，先后在高通量工程试验堆运行室(一所49-3室)和院科技信息中心工作。他曾任科技信息中心主任，《核动力工程》常务副主编等职，技术职称编审。获省部级科技进步二等奖两项、三等奖四项、其他奖励数项，2002年退休。

陈晋南，1948年生于解放军解放全中国南下途中的山西晋城，陈右铭的大女儿。1968年至1971年下乡上海大丰农场。1974年毕业于北京化工学院到北京工业学院工作。1986年，38岁的陈晋南辞去公职自费赴美国攻读学位，1988年获工学硕士学位，1994年同时获得哲学硕士学位和工学博士学位，1994年至1995年，先后在美国纽约市立大学和约翰·赫普金斯大学化工系做博士后研究。1995年放弃美国的工作，被引进北京理工大学，1997年被评为教授。陈晋南曾任副院长、院长、校长助理和北理工珠海校区第一届主任。曾任中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专业技术人才知识更新工程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北京市女教授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北京继续教育协会常务理事，中国继续工程教育协会理事，中国成人教育协会理事。曾任国家教育部高等教育远程教育专家、中国科协继续教育中心继续教育专家委员会专家，北京市教委的专家，承担了管理研究课题，参与国家部委政策的制定，发表教育管理的学术文章100多篇。陈晋南曾任中国塑料加工工业协会塑料技术协作委员会理事(2001年-2011)、2009年-2027年任塑料加工工业协会专家委员会专家，主持完成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国防科工委预言、企业横向和管理类等20多个项目，申请了发明专利6项、实用新型专利7项。在国内外核心期刊发表科技学术论文200多篇。2004年-2018年，曾出版了《传递过程原理》《高等化工数学(第2版)》《聚合物流变学及其应用》。她培养的研究生不少成为教授、企业的高管和科技人才。1999年，陈晋南获北京市教育工会巾帼风采荣誉称号。2010年，获北京市妇女联合会、北京市总工会、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的三八红旗奖章荣誉称号。2012年，获北京市师德先进个人奖。2013年退休。现为《中国红色文化研究会核潜艇精神研究工作委员会》副主任。)